芳草园和老师
芳草园在城之西南偶，不大，但花木不少，还有一个小游泳池；另有一条小溪环绕周边，那是古城排水系统的一部份，建于宋朝，利民至今；芳草园是施琅将军四季园中的春园，已有三百年的历史了。
我只上了三年半学，可学校却换了三所。小学二年级又换了新的学校，正好在芳草园的东面不远，约距三百米吧。
儿时好玩，芳草园自然是好去处。一群孩子八九岁，每每下了课相互打个招呼一拥而去。玩着玩着忘了时间，回家总免不了一顿骂。后来越发不可收拾，干脆不去上课，一出家门就往那跑。结果可想而知，这下子吃竹片的人可就不少了。但无论如何芳草园非去不可！在这一年中我搞不清到底是上课的时间多还是上芳草园的时间多。
芳草园为何如此吸引这群小孩？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搞不明白了。只记得草木是青的，花呈五色，假山石瘦，仙人掌肥；金龟子象绿宝石那样发光，螳螂绷紧了双腿等着猎物；哦，还有小溪里的虾蟹，从没污染的水里捞几条虾，几个小孩围着看半天；偶然也能捉只金丝雀，随意养的话可以活好长时间，只是过于呵护总活不了二天。儿时的心境到底如何现在已无处寻觅，这些叙述味如嚼腊，根本无法回溯当年的情境。只是心中总有一点闪光一点温柔挥之不去。
夏天上芳草园，小溪当然是最好的地方。胆大的脱光了衣服跳进水中嘻戏，胆小的卷起裤脚沿溪涉足。胆够大的有那么二三个竟敢站在小桥上往下跳！有一次十来个小孩三四个一伙的在玩，忽然有人大叫“糟了，小六落水了，上不来了，快跑呀！”于是乎大家作鸟兽散，也不懂要找人求救。小六是班里的同学，胆特大，那一天从桥上往下跳，这一跳就这么走了。
为何不求救？我想如果及时求救他应该不会死的，因为园内有游泳池有管池的在。儿时的愚蠢夺去了一位幼稚的生灵！
但非常奇怪，这事我从来没有丝毫的不安或忏悔。我对儿时的愚昧，罪过，作恶很少有过悔意。我想儿时最严重的为非作歹比成年人再微细的过失也是微不足道的。
看看冬天来了，天暗的快，下午去芳草园没多少时间玩。于是改中午去了。每天中午一碗饭往嘴里一倒，给母亲个理由：兴趣小组午间活动！又去了。中午时间同样紧，于是迟到是经常了。
这天中午只汇集了三个人，其它几个可能被父母截留了。玩些什么也记不清了，其实当年的玩如今看来千篇一律了无新意，只会再三说有趣，有趣在哪？又说不明白，害的小女儿都不相信了。
冬天风大，中午时分水面上的落叶被吹的到处跑。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三人也打算走了，以免迟到。这时也不知是谁发现水上漂着两个七八厘米大小汽球似的东西就大惊小怪起来。
家处东南沿海，对面就是台湾。路边特大的字写着诸如“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提高警惕，保家卫国！”之类的标语；老师也总是说一些如何防特防敌的危言；从小一天到晚的反复灌输，满脑子的敌情意识；也的确来过几趟飞机响过几次警报，所以个个睁大了眼睛严加防范。那时陌生人很难生存，两句话不对立马被叫进派出所询问。人口不得流动，因此小偷很少，抡劫更是闻所末闻。强化灌输很可怕，到了如今一说老蒋，那样子总是一个尖嘴猴腮脑门上贴着一块狗皮膏药的怪物，尽管后来看了照片已知按目前的标准其实可以算是挺帅的一个人物。
大家不计寒冷赶紧脱鞋涉水将那两小汽球捞了上来，小心翼翼找了张纸给包好，一路商量如何报告老师。看这两汽球从来没见过，透着邪气，恐怕是台湾国民党特务刺探情报的工具？也有可能是特务放的毒？那惨了，我们三个都动过了中了毒死了妈妈会哭的；但没关系，就算中了毒也是为了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光荣！我们都是少先队员那能如此怕死？无论如何今天肯定立功了，说不定还成了英雄？老师肯定会大大表扬一番了，啊，那披红带花的情境似乎就在眼前。三个小鬼一路高兴，也没去想时间已晚，迟到了。
班主任是位刚毕业的女孩，那时教小学的老师大多是中专毕业，也不过就十七八岁，管着这群调皮的孩子挺累人。当年这些小不点就知道欺软怕硬，看着新班主任还嫩总想着法子作弄她，这女孩老师脸皮又薄，已经哭了多次了。看到我们三个水淋淋的站在门口，气的睁大了眼睛：“先去擦拭干净，到办公室罚站，等我下课了找你们算帐！”别瞧她横眉竖眼的好象挺凶其实她心好的不得了。有一次因她向母亲告状我被当她面打了一顿，从此我再皮她也不会跟母亲去说了。这次更不同了，三个小鬼站在办公室挤眉弄眼的特得意。
下了课，班主任进来了，坐下打算开口了。我们赶紧先说话，同时将小心包好的两个小汽球拿了出来，放在她桌上，一口气将我们的估计，预感，担心七嘴八舌全倒个完，而后是自以为得意的等待表扬。
女孩奇异的尴尬，浑身不自在，满脸通红，手脚没处摆，在那扭来捏去的死活不开声。办公室的其它老师好象都憋着笑，有几个干脆捂上嘴跑开了。我们另一位年纪很大教数学的老师开声了，那模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眼睛瞪得跟牛似的，憋足了劲大吼一声：“你们这些坏小子，滚出去！”
后来的二三天我们三个一个比一个老实，芳草园是一定不去了，上课也一定不说话了，读起书尽可能有板有眼不敢象平时那样拖腔拿调，特别的小心，怕老师找我们麻烦。但奇怪，谁也没找我们，反而是女孩老师见了我们几个脸就红。真见鬼了？我们总觉得古怪的不可思异，怎么想怎么不明白。
过了许多年，到了稍知人事以后，有一天突然彻底醒悟，原来如此！不由大笑连连，笑的死去活来，哈哈，哈，哈哈哈。唉呀呀，我肚子疼，我受不了我要断气了。
不知儿时的二位同伴现在哪了，也不知他们是何时才笑的，更不知我们的女孩老师一生因此笑了几次？她今年应该快六十了吧？
哈哈，儿时的作恶真有意识。
2001年元月十九日